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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赶坡》中,韩利霞的分寸拿捏
2018-5-28 14: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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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读《菜根谭》,中有二句:“文章做到极处,无有他奇,只是恰好;人品做到极处,无有他异,只是本然。”再三玩味这恰好和本然,其实就是拿捏到得体,逼近到本色。《赶坡》中的韩利霞,正是把王宝钏拿捏到了恰好,逼近到了本色。


    《赶坡》是家喻户晓的折子戏。尤以老一辈艺术家郭明霞演绎得最为卓越。郭明霞塑造的王宝钏,如汛期时的壶口瀑布,酣畅淋漓到湍急的境地,三秦戏迷罕有不大呼其过瘾者。她的《赶坡》,演尽了王宝钏的刚强和泼辣,犹如长戈画戟,寒光闪闪。而我更喜欢韩利霞塑造的王宝钏,稍事收敛了些刚烈和泼辣,较多渗透了些矜持和教养,恰如经霜的金菊,傲寒的腊梅,虽不明艳,但美得深沉。大家闺秀的派没有了,但质还在,范儿犹存。我这样说,极易遭罹郭派追随者的急眼和谩骂。其实我没有丝毫比较的意思,只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,看腻了惊涛骇浪,反倒觉得涓涓清流更让人沉迷。


    西北大地,唱《赶坡》的不少。古往今来,饰演王宝钏的,不胜枚举。那些一上场就卯足了劲亮声卖嗓子,向台下要好,向观众讨掌声的演员,她演的是她自己,虽然打扮成王宝钏的样子,其实与三姑娘没有半毛钱的干系。
    韩利霞至为可贵的地方,在于把王宝钏这个时候、这个地方应有的分寸拿捏到恰好。这是什么时候呢?不是丞相府里龙凤宝衣加身,呼奴使婢,锦衣玉食的时候。是为了爱情,与父亲击掌为誓,与丞相府断恩绝义,哗啦啦沦为草芥布衣的时候。是新婚的丈夫降服了餐人的红鬃烈马平地擢升为征西先行官,一去一十八年杳无音信的时候。这个时候,失却了相府千金的万般优越,没有光环,没有锋芒,没有架势,没有派头,收敛到黯淡的分寸。所以上场之后,韩利霞就让此时的王宝钏,弱弱地惨淡着,褪去了光艳凄婉地压抑着。些许带一丝哀怨,淡淡地杂一些忧愁。是委屈在荒草丛中却依然绽放着精致的花。是花,却带着刺。极像了清瘦的月季,月月为远在西凉国的平郎丈夫寂寥地开着。韩利霞完全屏蔽了自己,她让这个时候的王宝钏神情涩涩的,不那么光滑流畅,正像一幅淡墨的国画,愈是涩拙,愈显着苍凉,愈透着味道。也让王宝钏的动作涩涩的,收敛了一些过于流畅的东西,没有大幅度的动作,更没有飘逸的举止。她收在王宝钏的矜持里,敛在三姑娘的身份里。就连她的水袖,也没有舞摆得那么张扬。即便是这位轻薄的军爷动手动脚调戏于她时,她的水袖也只是恨气地甩向对方下摆。那浓浓地一甩,饱蘸着讨厌,浸透着反感,沉沉地甩向对方的龌龊。把握了此刻,就拿捏住了分寸。正像一位高厨,小火烹小鲜,那火小一分则不足,大一分则过火。恰恰地拿捏到得体。于是炖出的佳肴,味美汤鲜,食之绝味。
这又是什么地方呢?不是左班丞相的府第,没有富丽堂皇的厅堂,没有花木茂盛的花园,是抬眼便能尽观的曲江鸿沟,是俯身低头才能出入的寒窑。没有牙床,有的只是土炕。没有舒软的罗衾帷幔,甚至连一张芦席都没有,有的只是一炕的麦草。没有侍奉的丫鬟院工,有的只是孤影相吊。这是一个任何人置身其中都想大哭一场的环境。韩利霞的眼角眉梢晕染着的都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忧愁,满脑门子大书特书的都是对那个一去不返的冤家的狐疑。每一寸的表演里,都氤氲着这个环境投影之下挥之不去的哀叹。所以她的身上就始终散发着王宝钏穷且益坚的芳香。此地的王宝钏,韩利霞让她声音首先惨淡着,凄婉着。当邻居大嫂传话说五典坡来了一位军爷要见她,问她去也不去?你听她在幕后的应答,怎的——不——去?那声气,冰凉地从远古飘来,裹缠着三千丈的凄婉,仿佛从百年的黄连缸里抽出来似的。那声气里有她冰锅冷灶的恓惶,有她家徒四壁的悲凉,更有炕上麦草呛鼻的酸楚。来嘛来嘛,一个相府千金,沦落到如此惨境,这声气要多么凄婉才能道尽其中滋味。谁忽略了幕后的这句道白,谁就忽略了此境中的王宝钏。韩利霞的声线本是清亮的,任何时候都如同山涧清泉,清凌凌亮闪闪。但此境之下,她的嗓音减缓了节奏,淡化了爆发力。于是那声音就奔向了王宝钏,铺排在三姑娘冰凉的情绪里。
韩利霞始终是谦和的,这是我们交往过程中她给我特别明艳的印象。但她谦和的品相下边,隐藏的全是坚毅和狷介。她有从善如流的随和,内核中储蓄的却全是满满的原则。这等气质,暗暗契合了人物,使她不知不觉间走近了落魄却傲岸、失意却刚强的王宝钏。


    面前这位衣冠楚楚、气象不俗的军爷,很像自己的丈夫,但在没有确认之前,一个相府千金的素养要求他保持必要的矜持。韩利霞沉稳地矜持着:“手提篮儿站坡碱,见一位军爷站面前。前容儿未曾瞧得见,后影儿好像奴夫还。我有心上前把夫认,倒退一步心自参。丞相家女儿甚是贤,躲躲人儿理当然。不言不语挖青菜,他问我一声,我应一言。”这是心里活动,韩利霞匹配的是不温不火的声腔,伴之以不亢不卑的做派,赋予的是落落大方的风范。这就是丞相家女儿。虽然生活在曲江寒窑,可以在鸿沟里汲水,可以在五典坡挖荠菜,可以混迹于挖荠菜的农妇之中,但她绝不是一般的村妇。生活环境的改变,迫使她委身于低矮的窑洞,但这些丝毫没有改变她的出身,也没有改变她的品质,更没有改变她的志趣和胸怀。浅见的人弗知,她受苦,不只是为了向世人展示她的贞节。她受苦,等的是平郎丈夫的登基,等的是一个昭阳正院。一个女人的抱负,不亚于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。她用生命中最美好的18年,去赌一个弥天的荣华。她混迹于挖荠菜的“土鸡”之中,其实是一支乔装的“凤凰”。


    所以,当这个天杀的薛平贵,手里招摇着二三两散碎银子就要收买相府三姑娘时,可不翻江倒海地惹恼了王宝钏么?当年招亲,彩楼之下,不知道有多少家产万贯的王孙公子、豪门子弟?他们哪一个入得了粪土金银的三姑娘的法眼?今日虽然凤凰落架,但是骨子里的傲岸和尊贵仍然像炭火一样熊熊炽热着。在唱“军爷讲话真见浅,你把我宝钏下眼观”时,韩利霞的声音是那么沉稳,沉稳中却有暗流涌动。音色是那么清亮,清亮中却不乏酸涩。这暗流就是她表演的力道。力道不是外在的追求,而是内核岩浆的迸发。力道太小,不足以彰显王宝钏的刚烈贞洁。力道太过,则会失之市井泼妇。被侮辱了的王宝钏,她恼了,但恼也要恼得风雅尊贵。她怒了,但怒也要怒得深刻精辟。虽然身上尚有挖菜的尘土,心里的贞节却如翠玉一样蔚蓝。 “王宝钏来怒气发,开言动语骂军家。”“这一锭银子莫与我,拿回家与你娘安家园,量麦子来磨白面,扯绫罗来缝衣衫。给你娘吃来给你娘穿。有朝你娘死故了,死后埋在大路边。叫和尚来把经念,叫石匠来把碑錾。上写你父薛平贵,下写你娘王宝钏。过路君子念一遍,把军爷孝名天下传。”这一段骂得四海翻腾云水怒,骂得到位,骂得酣畅淋漓。虽然是指着对方的鼻子骂,骂得浑身颤栗,但你看韩利霞的表演,无飞扬跋扈,更没有撒泼放野,一切从内在迸发,宣泄尽了心中的恼恨,把贞洁的红旗猎猎飘扬地插在五典坡的高地,却不失一个大家闺秀的范儿。她骂得有品质,骂在王宝钏里。
    《赶坡》这折戏,其实就是一场虚构。倒是那个征西被俘招赘为人家驸马的18年杳无音信的薛平贵的一句话——五典坡戏一戏女娇娥,泄露了天机。所以,这一场闹腾,其实就是小两口久别重逢的一次拌嘴。在试探中拌嘴,在拌嘴中试探。而王宝钏贞洁烈女的品牌,正是在这“戏一戏”中,光灿灿地打造出来,危乎高哉地耸立成坚贞爱情的丰碑。韩利霞的表演是老到的。艺术进入老境,就不再追求先声夺人,就不再追求华丽高亢,而是洗尽铅华,掌控在恰好的分寸里。韩利霞送来的两盘光碟,多是青衣的经典,而我独独青睐了《赶坡》。窃以为,她塑造的三姑娘,外柔而内刚,嗔怒中有教养,捍卫中有分寸,正是我心目中毫厘不爽的王宝钏。乃有斯文!


文/李泉林

侯斌生于1929年2月6日,1949年8月参加革命。1950年在西北青年干部学校加入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,毕业后分配到商南城关区任团工委书记,195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53年至1955年任共青团商南县委员会副书记、组织部长、书记。1955年至19...
文·图/艾绳根艾绳根,1933年生于陕西省榆林市镇川堡。曾在镇川小学、中学和米脂县中学读书。1947年参加革命,195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先后在陕甘宁晋绥边区绥德分区警备2旅、西北独立1师、军委坦克3师、坦克学校任文化教员、参谋、科长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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