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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庵先生
2018-4-12 11:5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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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常建华

(一)

我最初的印象,简庵先生是个很冷的人。
那是十六年前的一段时间,我在练字过程中苦闷不堪,歧路彷徨,有幸结识了简庵先生。简庵先生何许人者,书法家陈建贡也。
记得那一年一个春日,倪根华老师领着我一大早就赶往莲湖公园的弘文馆,找他的同学陈建贡。此时,公园内桃李开得正旺,芳菲满目,一湖春水,碧波粼粼,嫩柳拂于水面。远远望见一个老和尚,寂然漫步于湖岸上,旗杆一样的个子,青皮光头,山羊胡子,一身长袍大袖,清风徐来,衣袂飘然。倪老师忙说,“那就是建贡”。我们急步过去,招呼握手。陈先生只淡然地说了声:“噢,来了。”干净清亮的眼镜片后,是冷峻的目光。我们俩跟着进了弘文馆,坐定喝茶,寒暄几句。陈先生吸着烟斗,说话慢条斯理,一口地道关中口音,语气颇似老农,土得掉渣渣。谈及当下书坛,陈先生为静观之态,对一些乱象不屑一顾,说到激愤处,甚至流露出鄙薄神情。我遇到这么严肃的老师,心里怯怯的。展开我临写的字,他只睄了一眼,便说出不少问题,“有些笔画太弱,没有立起来,像木头片片子”。专家确实眼硬,我已如芒在背了。

正谈间,学堂下课了。一会儿见几个小娃的头从门外伸进来,睁大眼睛探头探脑,更有几个小家伙跑进来,嬉闹追打着绕四座两圈又跑了出去。我当时奇怪,这么冷峻的先生对此却很平静,并未训斥这些顽童。开课了,有老师请陈先生过去给孩子做示范。先生欣然起身,我们也相跟着进到课堂。只听陈先生道一声“孩儿们,笔墨伺候”。那一群猴子般的娃娃,有的铺毡,有的倒墨,还有的专门负责拉纸,很是在行。先生一笔一顿地给娃们示范,俨然是私塾先生。这些孩子看得入了迷,一个个撅着屁股,光葫芦挤在一起,专注得鼻子都快挨着笔头了。

(二)

我对简庵先生更深入的了解,是因了此后一次旅行。那次旅行去了武夷山,一路上,同行的一位长相极丑的导游,拿了几本自己用狂草书写印成的《长恨歌》册子,同游者在车上争相传看,赞叹不已。这位导游颇自负,一般人的字难入他的法眼。当时我心里说,这是哪儿来的练家子,这么大的势。因有相同爱好,我们便相约晚上在武夷山下的野摊上喝酒闲谝。此兄姓冀名志宏,对书界情况如数家珍。我无意中问道:“陈建贡你知道么?”他竟瞪大了眼睛,“你咋认得?”我说:“他是我的老师。”他皱眉道:“那我在弘文馆咋没见过你?”原来此兄也在弘文馆门下,多年追随陈先生。
“陈先生,那可不是一般人,那是绝对的高人!”说起陈建贡,冀兄的眉毛蹙起来,眼睛睁大,瓷格格地放光,那突出的额头更往外伸,嘴巴来了劲,撇得更大。他说,谈及汉简,陈先生是绝对的专家。早些年他就独辟蹊径,潜心钻研少人问津的简牍帛书及钟鼎篆籀,下了很大的苦功,现在他于汉简方面的成就,在全国都是屈指可数的。冀兄还说,陈先生聪慧过人,出道很早,在同一拨人中是佼佼者。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,他就从日本购得一台小巧精致,但在当时就很先进的复印机,四处收集资料,把自己关在家里编字典。好几年工夫下来,编成了《简牍帛书字典》和《砖瓦陶文大字典》。那可是大块头的著作,同时还编著《简庵集汉简千字文》《简庵集汉简唐诗》和《简庵集汉简宋词》。这是给书坛做了贡献的,当时拿出来,圈子内的人一片惊呼。这就仿佛游泳,一帮人一道下水,有些人光在水面上绾了花子了,陈先生则潜于水底,等露出头的时候,已老早到了对岸。陈先生做的另一个实事,就是创办了弘文馆,给青少年普及书画艺术,在西安培养了一批书画苗苗,早期的一些碎娃现在都当教员了。“我最佩服的是陈先生的为人处事。”冀兄呷了一口酒,“陈先生那接人待物绝对有一套,对待老师、学生、朋友,方方面面的关系处理得相当好,那真是学问和本事,咱得好好学。”真没想到,我很敬服陈先生,还有更甚我的人。我是五体投地,此兄竟匍匐前进了。我们因陈先生而投缘,越说越热乎,推杯换盏,不知不觉喝得高了。明月升于头顶,主家催着收摊。我站起来,山风一吹,只觉天旋地转,寻这位老兄,他已钻到桌子底下,抱住桌腿酣声如雷了。

(三)

从武夷山回来,我和冀兄又相约急急地去拜望了陈先生。陈先生的书房颇有讲究,宽大的书案,厚重的书架形成一堵墙,密密实实装满了碑帖资料,壁间挂着佛教画像及先生的篆隶书作,屋里充满禅意和金石气息。我们叙谈间,陈先生来了兴致,取出一张八尺对开的宣纸展于桌上,细长的手指抓起长长的笔管,蘸饱墨汁,在宽大的砚台上箅了几下,稍有所思,很沉稳地下笔。他写的是行书,字有碗口大。行笔如锥画沙,那笔如刀一般切入纸内运行。他将篆隶和魏碑融入行草,笔画遒劲有力,错落争让有致,满纸金石古朴之气。行笔缓则沉郁顿挫,急则狂风骤雨,柔韧的笔锋在纸上运行跃动,犹如人骑上高头大马,行进在水草丰美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,时而纵横驰骋,时而勒缰远眺,收放自如,游刃有余。通幅下来,荡气回肠,痛快淋漓,字势与文意应和天成。我不由得叹道,书法作品可以赏心悦目,看书法家写字不也是一种享受吗?
西安自古为文脉盛地,无论乡间野老,或是贩夫走卒,谈及书画,常常就蹦出一个人来,一套一套,滔滔不绝,写字习书者更是不可胜数,但要写得奇特,成拔俗翘楚之势者,则寥若晨星。陈先生乃出类拔萃者,看他写简牍篆书是我最向往的。刚写完行书,陈先生歇息片刻,兴致依然,便写篆书。陈先生就是一个怪人,他敢于突破藩篱,匠心独运。他的篆书,上承夏尊商鼎,参以浓厚的汉简书风,形体扁长,气势开张,字形态势前无古人。行笔一波三折,于均匀中有错落,于毫厘间显变化,一个字中并列的同样的笔画,粗细、方向、感觉绝不雷同,真是极尽了中国文字象形之能事。整体观之,笔画密集处如万军列阵,剑戟森森,字势飞动时如众鸟集木,凤舞鸾翔。尤其写到需要夸张强调的竖画或钩画处,我和冀兄不由得屏住呼吸,用心细观,只见笔锋稍顿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“喳”地一下,旋扫而下,一道漂亮的狐狸尾跃然纸上,真可谓神来之笔也!

(四)

一个细雨霏霏的下午,我夹着自己临写的《张猛龙碑》和米芾的行书求教于陈先生。先生看过,就个别字给我做了示范。然后说:“临帖一定要下功夫,把帖吃透。学书法大家都在临帖,都想求变化。如果你临得好,你不求变化,出手就是地道的张猛龙,出手就是地道的米芾,这也是你的特色,这就能成功,这是以不变应万变。吴昌硕写石鼓文就没有太多变化,几乎是原汁原味,谁又能说人家不是大家,不承认他的字是吴体呢?”这些话,我从未听过,真可谓醍醐灌顶。我在学书过程中,总是急于求成,临的帖不少,往往是蜻蜓点水,深入不下去。看来大家就是大家,对待事情举重若轻,解决问题一剑封喉。陈先生这样教导我,他自己更是几十年如一日躬身践行。他前些年编著的书法字典和字帖引起书界热切欢迎,一版再版,还在香港、台湾、日本出版发行。这些年,他又陆续编著出版《中国章草大字典》《简庵墨宴集》等书,完成《望长安——“一带一路”唐诗艺术赏析集》书法创作,策划、主编《金石研究》杂志。他因丰硕的成就,担任了中国书协理事、陕西省书协常务副主席。尽管有如此成就,虽然已年过花甲,但他依然谦逊勤勉,仍然临池不辍,著述不息。我想,跟了陈先生学习,要学的,就是他的这股孜孜不倦、朴厚洞通的劲儿,且静下心来,将古圣先贤留下的碑刻法帖一笔一画地临写研习下去。
说到写魏碑,陈先生建议我多看看明清及近人临写的范本。他从书架上找出弘一大师临习魏碑的资料,指点着叹道:“看看这位老夫子,写得多好。这境界,已无所求了。你看看,石鼓文、天发神谶、张猛龙,石门铭、始平公……临了多少,怪不得人家写得好,底子多厚。”说到这儿,陈先生很动情,白胡子一动一动,圆圆的黑框眼镜后,消去了冷峻神色,流露出柔和的目光。此刻,我以往见他怯怯的心理顿然冰释。以前看到陈先生冷的一面,实质是远离喧嚣的冷静,是横眉冷对,是冷眼观世,冷峻的背后,是冷静、是丰富、是执著、是坚守,是炽热的情怀,是一种高蹈的境界,而这种境界,我何时才能达到呢?
这时,娇艳的阳光透过玻璃斜射进来,屋子里顿时敞亮了许多。噢,雨停了。窗外的美人蕉硕大的火红花朵,更显雍容华贵,深绿的叶片上有水珠在滚动……

侯斌生于1929年2月6日,1949年8月参加革命。1950年在西北青年干部学校加入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,毕业后分配到商南城关区任团工委书记,195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53年至1955年任共青团商南县委员会副书记、组织部长、书记。1955年至19...
文·图/艾绳根艾绳根,1933年生于陕西省榆林市镇川堡。曾在镇川小学、中学和米脂县中学读书。1947年参加革命,195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先后在陕甘宁晋绥边区绥德分区警备2旅、西北独立1师、军委坦克3师、坦克学校任文化教员、参谋、科长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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